第一章
我妈躺在ICU，医生下了最后通牒：
五十万手术费，三天不到账，就准备后事。
我疯了似的给我老公陈旭打电话要钱：
“快！从那笔一千二百万的拆迁款里，提五十万救命！”
家里的资产，我毫无保留交给他打理。
电话那头，他的声音却冷若冰霜：
“钱，我投了理财，五年锁定期，动不了。”
我的吼声撕心裂肺：“我妈的命重要！”
“你妈的命重要，咱们一家的未来就不重要了吗？”
电话被无情挂断，屏幕上，弹出一条微信好友推荐。
是王秀娟，他那个“远房表妹”，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。
最新一条动态，是一组刺眼的九宫格照片。
正中央，一个眉眼酷似陈旭的男孩站在别墅前，身后宝马车的车牌，正是我亲手摇中的那个靓号。
配文更是诛心：“新家落成，感谢孩子他爸@陈旭！我们的念念，必须赢在起跑线上！[爱心]”
我如坠冰窟。
原来他不是不能提款，他是用我妈的救命钱，给他的私生子铺了条金光大道！
陈旭，你用我家的钱养私生子，眼睁睁看着我妈等死。
那就别怪我，亲手把你们全家送进监狱！
……
我拿着手机冲出ICU外，浑身发抖。
刚才看到的那组照片还在我脑海里打转——
挂着我家车牌的宝马车，价值千万的大别墅，还有那个眉眼跟陈旭一模一样的男孩。
我颤抖着手指，再一次拨通陈旭的电话。
“陈旭！王秀娟朋友圈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？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，然后传来他暴怒的声音。
“林微！你有病吧？你妈病成这样，你还有心思看什么朋友圈？”
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尖锐起来：“你告诉我，那个男孩，那栋别墅，那辆车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陈旭彻底爆发。
“王秀娟就是个疯女人，P图炫耀，气她老公的！你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吗？”
“那钱呢？一千二百万真的买理财了？”
“当然！五年锁定期，我说了多少遍！林微，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？”
他又一次挂断了电话。
我站在走廊里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三十分钟后，陈旭带着他父母火速赶到医院。
他妈一见到我就哭了起来，眼泪鼻涕一起流。
“微微啊，小旭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，白天黑夜地工作，你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怀疑他呢？”
她抓住我的手，声音哽咽。
“你这样做，太寒他的心了！”
我想开口解释，陈旭的爸爸也走了过来。
这个平时在我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，此刻脸色铁青。
“林微，我知道你心急，但你看看小旭，这几天为了你妈的事，瘦了十几斤！”
我转头看向陈旭。
他确实憔悴了很多，眼圈发黑，胡子拉碴，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。
这时，我爸从病房里走出来。
他看到这一幕，脸上露出了愧疚的表情。
“亲家公，亲家母，让你们跑这一趟，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陈旭立刻换上了一副强作坚毅的表情。
“爸，您说什么话呢？妈的病就是我们全家的事！”
我爸叹了口气，转过头对我说：
“微微，小旭不是那种人，现在救你妈要紧，别闹了。”
我的心凉了半截。
连我爸都开始怀疑我了。
陈旭的父亲当着我爸的面，用长辈的口吻教训我：
“林微，夫妻本是一体，现在家里出了事，你要做的不是内讧，是夫妻俩一起扛！”
“对啊，微微。”陈旭的妈妈也在一旁帮腔。
“你们小两口要团结啊！”
每个人都在指责我，每个人都在替陈旭说话。
我被他们一家人围在中间，百口莫辩。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王秀娟发来的信息。
“姐姐，你别误会旭哥，我们就是闹着玩的。阿姨的病要紧，你可千万别因为我跟旭哥生气呀。”
她还发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包。
她茶言茶语的“解释”，更像是在向我示威。
在我最无助的时候，她还要来补上一刀。
我抬起头，想把手机给陈旭看，证明我不是在无理取闹。
可是看到他疲惫的脸，看到他父母愤怒的眼神，看到我爸失望的表情。
我的手垂了下来。
算了。
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。
就在这时，主治医生从办公室走了出来，表情严肃。
“林小姐，不能再拖了，三天内再不动手术，神仙也救不了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转头看向陈旭，眼神有些怪异。
“还有一件事，你丈夫刚刚来问我，如果放弃治疗，遗体怎么处理。”
我的气血向上翻涌。
陈旭竟然在我背后，已经开始打听我妈的后事安排了？
他还在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，实际上心里早就盼着我妈快点死！
我冷眼看向陈旭，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。
下一秒，陈旭突然抱住我，痛哭出声。
“老婆，对不起！我撒谎了！”
什么？
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“坦白”搞懵了。
陈旭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，声音哽咽：
“根本没有什么理财，钱……钱被我亲哥骗走了！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哥说有个绝佳的投资机会，让我把钱借给他，结果血本无归！他现在跑路了，联系不上！”
陈旭满脸痛苦和自责。
“我之所以撒谎说是理财，是因为太丢人了！我借口五年的锁定期，是想慢慢找他要钱……”
他表现得太真实了。
眼泪是真的，痛苦也是真的。
我爸听到这话，居然真的信了。
“小旭，不怪你啊。”
我爸走过来拍着陈旭的肩膀，语气温和。
“血浓于水，谁能想到亲兄弟会做这种事？”
我爸居然反过来安慰他！
陈旭哭得更凶了：“爸，我对不起您，对不起妈，对不起微微！都怪我太蠢了！”
我看着这一幕，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我到底应该相信哪个？
是王秀娟朋友圈的照片，还是陈旭现在的眼泪？
我掏出手机，给我最好的闺蜜苏琪打去电话。
苏琪在银行风控部工作，这种事她最有发言权。
电话接通，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。
苏琪声音冷静：
“一千两百万，不管是理财还是转账，银行都会有记录。”
“你让他把凭证拿出来，是真是假，一看便知。”
对！凭证！
我挂断电话，转头看向陈旭：“把转账凭证拿出来。”
陈旭眼神开始躲闪：“我……我哥跑路的时候，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。合同啊，凭证啊，什么都没留下……”
“银行总有记录吧？”
陈旭突然变脸，怒吼起来：“林微！你到现在还在怀疑我？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感情，就这么脆弱吗？”
他指着自己的脸：“你看看我！这几天为了妈的事，我瘦成什么样？你还要怎么样？”
我被他这突然的愤怒震住了，暂时放弃了继续追究。
但是直觉告诉我，事情没这么简单。
第二天，我去给我妈买营养品，路过陈旭身边时，无意中瞥到他的手机屏幕。
他在一个群聊里发红包。
群名叫“相亲相爱一家人”。
我没见过那个群，肯定不在里面。
红包备注写着：“祝我儿念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！”
我儿念祖？
那个和陈旭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，叫陈念祖？
我手脚冰凉。
陈旭察觉到我在看，迅速收起手机，干笑两声：
“同事群里的玩笑话，你别当真。”
玩笑话？
我盯着他的脸，他眼神闪烁，不敢和我对视。
这两天我东拼西凑，总算凑到了三十万。
还差二十万。
我实在没办法了，跪在陈旭面前，抓住他的手：
“陈旭，求你了！就算砸锅卖铁，把我们的婚房卖了也行，求你救救我妈！”
我真的给他跪下了。
为了我妈的命，尊严什么的都不重要了。
陈旭看着跪在地上的我，眼神复杂。
几秒钟后，他伸手扶起我，眼中第一次有了“温度”。
“好，老婆，我听你的。”他的声音从没这么温柔过。
“我们把房子卖了！我现在就去找中介！”
我抬起头看他，眼中涌出热泪。
他终于良心发现了！
他终于愿意救我妈了！
我紧紧抱住他，哭着说：“谢谢你，陈旭，谢谢你……”
陈旭轻抚我的背，声音温和：“傻瓜，我们是夫妻，这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第二天，陈旭果然带了“中介”上门。
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。
“这是李经理，城西最大房产中介的负责人。”陈旭介绍道。
李经理打开文件夹，拿出一份售房委托协议。
“林先生，这是委托书。您看一下，我们会以最快速度，24小时内完成交易。”
陈旭接过笔，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，然后递给我。
我盯着那份协议，拿笔的右手微微发抖。
“签吧，老婆。妈的命要紧。”陈旭声音温柔。
我签完名，李经理立刻收好文件，承诺会尽快带买家来看房。
送走中介后，我爸拉着我的手，眼里含着泪：
“微微，你嫁对人了。小旭能卖掉自己住的房子救你妈，这份情，爸记在心里。”
我点点头，心里却没底。
一天过去了，没有买家来看房。
我打给那个所谓的“李经理”，电话已关机。
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。
“陈旭，那个中介怎么回事？”我质问他。
“他说市场不好，要等等。”陈旭敷衍我，眼神飘忽。
我妈的病情可等不了。
医生说再不手术，就真的没希望了。
我闺蜜苏琪看不下去了。
“林微，我帮你查查那笔拆迁款的去向。”
当天晚上，苏琪来到医院，脸色凝重。
“查到了。”她递给我一叠纸。
“拆迁款到账第二天，就被分成一百二十笔，全部转到一个叫王秀娟的账户上。”
我翻看着那些银行流水，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地显示——
转账人：陈旭，收款人：王秀娟。
我眼前发黑。
“陈旭！”我冲回家，把流水甩在他脸上。
“解释一下！”
陈旭愣住了，随即脸色大变。
他没有解释，而是拿起电话。
“爸，妈，你们过来一下。有急事。”
然后他又给我爸打电话：“爸，您能回来一趟吗？有重要的事要说。”
一小时后，我家客厅里坐满了人。
陈旭的父母，我爸，还有那个王秀娟。
“微微，我有话要说。”
陈旭站在客厅中央，表情凝重。
我冷笑：“说吧，我很想听听你怎么解释这一切。”
陈旭突然跪在地上，他父母也跟着跪下。
“对不起！”陈旭嚎啕大哭。
“我确实把钱给了秀娟，但不是你想的那样！”
“那是怎样？”
“秀娟的父亲救过我的命！”陈旭抽泣着。
“我十八岁那年，差点溺水，是秀娟的父亲跳进河里救了我！”
“现在他得了癌症，急需钱治病。我……我实在不忍心见死不救！”
陈旭的母亲爬到我爸面前，嘣嘣嘣地给他磕头：
“亲家，是我们家对不起你！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！”
我爸慌忙扶起她：“别这样，别这样。”
王秀娟也哭了，她挺着明显的孕肚，跪在我面前：
“姐姐，我爸快不行了才借钱的。你要是心里不舒服，就打我吧！”
她用肚子对着我，眼泪汪汪。
我一旦动手，就是恶毒的疯子。
“你们演得真好。”我冷冷地说。
“那别墅呢？宝马车呢？那个叫陈念祖的男孩呢？”
“那是我爸的房子！”王秀娟急忙解释。
“车是我老公买的！念祖是我侄子！”
“你们睁眼说瞎话！”
我拿出手机，“要我把朋友圈的照片都调出来吗？”
陈旭的父亲站出来，对我爸说：
“亲家，年轻人有点矛盾很正常。但现在老伴病重，救人要紧啊！”
我爸叹了口气，拍拍我的肩膀：“微微，算了吧。你妈等不起了。”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我爸居然让我“算了”？
在这场近乎完美的表演下，我成了唯一一个不近人情、见死不救的恶人。
我妈的病情，在这一场场闹剧中，被彻底耽误了。
当晚十一点，我接到医院的电话。
“林小姐，您母亲情况危急，请速来医院。”
我冲到医院，推开ICU的门。
心电监护仪上，那条线已经变得平直。
医生摇摇头，走出病房：“对不起，我们尽力了。”
我瘫坐在地上，泪如雨下。
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，我看到陈旭和他父母，以及王秀娟，站在那里。
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悲伤，仿佛眼前的一切，都与他们无关。
我妈的葬礼办得非常寒酸。
我跪在灵堂里，身边只有十几个人。
陈旭在角落里打电话，声音压得很低。
但我还是听到了几个词：“状元宴”、“大酒店”、“最高档次”。
葬礼还没结束，陈旭走过来，拍拍我的肩膀。
“老婆，节哀。”
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悲伤。
“我得回老家一趟。”
“回去干什么？”
“我弟的儿子考上省状元了，全家要给他办升学宴。”
我冷笑：“我妈刚死，你就要去庆祝？”
“老婆，我也不想，但这是我们老家的头等大事。”
陈旭转向我爸，“爸，您说是不是？我要是不出席，我们全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。”
我爸犹豫了。
“爸！”我看着他。
“妈都还没下葬呢！”
“微微……”我爸叹气。
“人死不能复生，活人的事还是要办的。让小旭去吧，这段时间他也够累了。”
我的心彻底凉了。
连我爸都站在陈旭那边。
“好，我让他去。”我点头，语气平静。
陈旭松了口气：“老婆，你最通情达理了。”
当天晚上，我给苏琪打电话。
“琪琪，帮我查些东西……”
状元宴那天，陈旭老家县城最豪华的金辉大酒店张灯结彩。
带着准备好的东西，我也来到了这里。
站在酒店门口，看着络绎不绝的宾客。
村民、镇上的干部、县里的领导，全都来了。
陈旭穿着崭新的西装，意气风发地拥着陈念祖，接受所有人的祝贺。
王秀娟挺着七个月的孕肚，站在他身边，一脸骄傲。
“旭哥，你这个侄子真争气！”
“陈总，你们家要出大人物了！”
陈旭笑得合不拢嘴：“哪里哪里，孩子聪明，遗传他爸的基因。”
遗传他爸的基因。
他说得真顺口。
我混在人群里，没人注意到我。
陈旭想不到我会来。
司仪走上台：“各位来宾，现在有请我们省高考状元陈念祖的叔叔陈旭先生，为状元郎送上贺礼！”
掌声雷动。
陈旭整理了一下衣服，正要上台。
酒店经理突然匆忙跑来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。
陈旭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：“特大贺礼？好，我这就去看看。”
“各位，门口有人送来一份特大贺礼，指名要我亲自在台上打开！”
陈旭对着麦克风说道。
“请大家一起见证一下！”
宾客们兴奋地议论着。
两个工作人员抬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礼盒走上舞台。
陈旭站在礼盒前，满面春风：“让我们看看，是哪位朋友这么用心！”
他拉开红色的绸缎。
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。
礼盒里不是什么珍贵的贺礼，而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花圈。
花圈正中央，是我母亲放大的黑白遗像。
挽联用血红色的字写着：
上联：贺你子金榜题名
下联：悼我母黄泉永逝
横批：父慈子孝
全场死寂。
我从人群中走出来，接过司仪手里的麦克风。
“陈旭，惊喜吗？”
我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大厅。
“这份贺礼，是我代我死不瞑目的母亲，送给你们的。”
